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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意须防失意时

作者  蒋重明 蒋双捌


      自古而今,大凡官宦或家道殷实之家,都会被人十分青睐,并被视为成功的典范。尤其是做到较高官职,富甲一方者,更是倍加受人崇敬——门庭若市,车水马龙,繁华景象,足以让世人仰慕之极。
      世人大多有一通病,就是对权力有着异乎形常的痴迷。一旦有了权欲,就会对身居高位与重权在握者极尽阿谀奉承、迎合巴结之能事;就会对乌纱谄媚、为权力献身。用妓女的心态,曲意迎逢男人,用奴才的卑微,以取悦主子。如薛宝钗“老太太喜欢的我都喜欢”者有之,极尽奉承、厚颜无耻者有之!绞尽脑汁,攀权附贵者有之,奉献女色者有之……人间丑态在为追逐权力的舞台上,演绎着经久不衰的丑剧!
      很多人一旦握有了权力,即沉浸在对他人颐指气使的盲目快乐之中。对于对他必恭必敬的追随者,以为是对他发自心底心悦诚服的崇敬,是对自己聪明才智由衷敬佩的敬仰,并按这些追权“小丑 ”对自己的“孝敬”及“拍马术”的舒服感给予不同程度的“恩赐”。
      又谁料,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官场似战场,瞬夕万变。昨天官居高位,前护后拥,今天或许己是阶下之囚,身陷囹圄;昨天众星捧月,威风凛凛;今天千夫所指,犹如“丧家犬”者屡见不鲜,比比皆是……
      失宠落权者一落千丈的处境,让他们有了无限的感叹,想当初身居显位时,人们对他们奉若神灵,春光无限的荣耀还历历在目……可今天失势时,满目凄凉——当初为其锦上添花者,如今竟成落井投石人!
      想着自己的功名、事业行将湮没,昔日的至交好友、胜似同胞的拜把子、亲密无间的同僚、对自己敬如“父母”的下属……如今视自己为鬼魅,形同陌路,不免感叹万分:只怪人情冷暖、世态炎凉,感叹世风直下、人情如纸。
      想当年,“唐宋八大家”之首、被后人尊为“百代文宗”的韩愈韩老夫子,在他写了《原毁》和《论佛骨表》后,引得皇上大怒,让他离开京城,贬去广东潮州反“佛”!
      老天也折磨这落魄之人,又是风,又是雪,凄风冷雨,韩老先生孤单而凄凉地走到蓝关,风雪太大,实在无法行走,只好歇息下来。
      韩愈有一同宗族孙名叫韩湘,得知族爷韩老先生被贬落难来到蓝关,于是顶风冒雪前往探望。想这韩湘,原曾借韩愈的关系,在京城大学院读过书,由于韩湘资质平平,韩老先生很有不待见于他,既不给其推介于官场,也不给予留校执教,韩湘倒是非常知趣地离开京城来到蓝关谋生。
得知韩湘要来看望自己,韩愈一阵激动难当,想自己才名列文华之首,官极人臣,手中执掌之权如当今之教育部长、考试院院长,但凡当时从科举入仕者,大半是其弟子、门生或提携关照者。在京城时,整天众星捧月一般,谁能得其稍略看重,便能谋得一官半职。但当被贬之时,竟连一个送行的都没有,倒是这位原本看不上眼的侄孙反倒情深意重来看望自己,感动之余,写下了七律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》:
一封朝奏九重天   夕贬潮州路八千
欲为圣明除弊事   肯将衰朽惜残年
云横秦岭家何在    雪拥蓝关马不前
知汝远来应有意    好收吾骨瘴江边
      和韩湘同来的,还有名僧大颠和尚。韩湘在蓝关驿站摆下酒宴,招待昔日不肯帮助自己的族爷爷。几杯酒落肚,韩愈与大颠和尚开始了对话。
      韩愈说:“没有想到高僧冒着大风大雪来看望老朽,想到自己排佛排僧,实在是惭愧啊!”
和尚说:“我佛慈悲,先生排佛排僧是为社稷民众,贫僧高山仰止。”
      韩愈又说:“僧佛慈悲为怀,相形之下,世俗更显得人情冷漠,世态炎凉。”他忍不住说起了被贬后的遭遇。如这蓝关知府也是他的学生,当上这个知府还是韩愈推荐的,今天老师落难到他门前,这个学生竟然像怕瘟神似的的躲避。
      和尚感叹地说:“想不到士大夫也像商人一般势利。”
      “比商人更加势利”!韩老先生很有感悟的说。
      和尚又问:“为什么呢?”韩愈摇摇头,无言以对,满面迷惘,两人沉浸于思索之中。
      沉默久之,旁边的韩湘再也忍不住了,插言说道:“叔公真不知道这原委何在吗?”
      “真不知道。”韩愈一脸茫然的说,“你能知道就说说看。”
     “那就恕侄孙无礼了。”韩湘顿了顿就说开了:“你的那些学生、下属,都是人中精英。您不是他们的父亲、爷爷,但当你位高权重时,他们却像儿子、孙子般的怕您,敬重您;您不是他们的主人,他们却像奴婢一样的侍候您,迎合您,为什么?是他们骨头贱吗?不是,是因为您位高权重。他们千方百计讨您的欢心,为的是获取您的信任和重用。他们不惜毁谤别人,作贱自己,是他们天生就卑鄙吗?也不是。人皆有向善之心,爱美之情,只是在激烈的权力追逐中,慢慢地丧失天良。您认为自己操守高尚,用人、荐人、唯才是举,毫不受贿,这些个人精岂能不知。于是投您所好,他们吹捧您文章,夸奖您的才气,或刻意崇拜您的情操,他们这可是精神上对您行贿啦,您无意识的就接受了。捧得多的,夸得美的,您认为极具才情,给予提拔,给予举荐。他们付出了阿谀之词,付出了人格尊严,却收获了权力与地位;您则收获了虚荣,满足了精神,帮助他们实现了心愿。这就像做买卖一般,钱货两清。您若还在高位上,他们还需要发展,这种交易就还需要继续作下去,您就必然还是他们的恩师和再生父母。但您现在已经被皇上所抛弃,权力、地位己离您而去,年迈之时,您落难了,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,和您的交易也就结束了。如果再来看您,无非是勾起对往事的回忆。而这种回忆又不是愉快的。人或许会在私下反省自己,但绝不会在他人面前晾晒自己的灵魂。更何况您现下所得罪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呢。所以他们选择相见不如不见,相近不如反目。”
      韩愈听后一言不发,自斟自酌将自己灌醉。第二天,韩愈酒醒人亦醒,乘
      着朦胧晨曦,也没向和尚和韩湘告别,踏上了南去潮州的贬谪之路。
      真是: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。天下公认的文学大家且又以正直立世的韩老夫子百思不解之事,居然被他认为资质欠佳的族孙韩湘点开并点破,细细想来,果真如此: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昔日自以为“慧眼识珠,”“入木三分”的择人之术,竟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糊涂之举。
      春秋时期的大厨易牙,煮了自已三岁的孩子给齐桓公吃。坚貂则为了能接近齐桓公,以获得权力,竟自阉生殖器,成为太监,而进入了内庭,得以伺候齐桓公。齐桓公因此而认为他二人忠心耿耿,非常器重他们,二人也因此而获得了大权。而最后,二人操纵朝庭,把齐桓公关起来活活饿死。
      西汉末年,王莽以女嫁汉平帝,其女贵为皇后,自己被尊为国丈,获得信任并执掌朝政后,却杀死汉平帝立孺子婴为帝,继而篡位自立为帝。
      明代太监魏忠贤(实则不忠不贤),本是个目不识丁的家伙,智商平平,更无韬略计谋,只是得到了顽童皇帝的喜欢和信任,便权倾朝野,人称九千岁。更可耻的是好多进士,举人,读书人,把精力用在拍马,奉承之处,并甘愿给一阉人做干儿子、干孙子,以至魏忠贤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,竟然干儿干孙多到无以计数。有人吹捧他“伟略高伊吕,雄才压管商”,称其知识比古代贤相伊吕和姜子牙还高出一头,比春秋战国的管仲和商鞅更有才!更有国子监的监生,上书请奏以魏忠贤配祀孔子,说魏忠贤重光圣学,其才学不在孟子之下……,全国各地为他建生祠92座,各地生祠建成,文武官员跪迎魏忠贤偶像,五拜三叩首,仅仅次于拜皇上……真是无耻到顶点!
      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曾说:“我知道我身旁挤满了阿谀奉承之人!可说实在的我还是喜欢听奉承话。”这真是一句魔咒之语啊!哪个位高权重的人的四周又不是这种现象呢!
      明敌可以伤人,伪友伤人更甚。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。
      日本有这样的谚语:谁爱当面捧,谁就会背后骂。
      西班牙人说:阿谀比仇恨更危险。
      以上诸语,无不向人们昭示着,对阿谀奉承之徒要警惕。不要被浮云遮望眼,近君子、远小人。
      众多功成名就者,很大部分悲哀都在于面对吹捧时、分不清哪些是真诚的礼赞者,哪些是另有所图的小人。
      其实,唐代诗人白居易早就告诉了世人辨别真伪的秘诀。
《赠君一法决狐疑》   
赠君一法决狐疑   不用钻龟与祝蓍
试玉要烧三日满    辨才须待七年期
周公恐惧流言日    王莽谦恭未纂时
向使当初身便死     一生虚伪有谁知
      唯有德行、良知和时间能辨别人世间的真假、善恶与美丑。
      愿人人能用一双慧眼看世界,不避讳现实,不掩饰弊端,直面人生,弘扬真、善、美,揭露假、丑、恶,把世事看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      愿人间多一份正直和诚实,少一份奸佞和虚假。更要记取历史教训,得意须防失意时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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